在日本的兒童職能治療師: 林欣誼老師
大家好,我是林老師,是住在日本第七年的兒童職能治療師,也是日本的作業療法士、保育士。
大學時埋下之後來到日本的種子
我跟日本的淵源要推回大學,大學時我參加了系上的海外交流計畫,到日本的茨城縣的大學、醫院、機構等短期參訪一個月,陰錯陽差認識一個中文出奇流利的日本男子。當時雖然很喜歡日本的生活、也對日本的長照和社會福祉很感興趣。但回台灣後,又回到現實,去醫院實習、參加國考,順利的成為了一名兒童職能治療師。
畢業後我選擇到兒童復健專科診所工作,我們診所由於是發展遲緩兒童專科,在當地算是蠻有知名度,和附近的幼稚園也有很多的交流和發展篩檢活動,上課的孩子和新個案的量是蠻多的。
雖然健保課的團課人數越收越多、常必須抓緊時間和家長討論孩子的狀況或衛教、沒有時間尿尿而數度膀胱炎,每天工作都聲嘶力竭,但我仍非常喜歡這份可以和家長一起認識孩子,一起跟著孩子成長的工作。
在經過幾年的健保體制的高強度工作洗禮後,和日本男友的遠距離也來到一個不結婚就要分手的停損點(?)。雖然我有趁工作之餘去上日文補習班,但實在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去日本生活,也沒想到大家的日本語(みんなの日本語)才學到26課就這樣申請到打工度假簽證。當時心想,「反正治療師的工作應該可以做到60歲吧!有證照不怕不怕,回來再做就好啦!」,就這樣想說給自己一個gap year體驗日本生活,三個月內就辭掉工作飛到日本開始一年的打工度假生活。
轉換跑道嘗試新工作,新角色
到日本後,為了想每天都看到雪,我去了長野的滑雪場飯店打工。每天打開門就是整片白花花的天地,愛上滑雪板的我每天都摔的鼻青臉腫,雖然沒辦法好好跟老闆客人用日文交流,每天都在扼腕為何不好好學好日文再來,但仍非常享受人生第一次的服務業打工生活及每天都在去滑雪的路上或是剛滑回來的日子。
雪季結束後,我回到東京,開始思考後半年的打工度假要做什麼。當時的日文口語程度用在日常生活會話勉強過得去,但應該是完全無法以治療師工作上的專業術語及評估衛教上跟家長溝通。
「但是,我真的好想繼續自己的專業。」抱著這個信念,我開始在住日台灣媽媽社群寫一些兒童發展相關的知識,也這樣因緣際會下認識到很多在日本有早療需求,但不知道要怎麽在日本尋求資源的台灣爸爸媽媽們。
有的是台灣人的爸爸媽媽因為工作全家外派到日本,或是爸爸雖然是日本人但爸媽是在美國認識,父母間是講英文,主要照顧者的中文母語媽媽是不會講日文的。「一直以為大家住在日本日文都很好,才發現大家都一樣因為日文、跟日本人的溝通而掙扎著。」我心想原來我不孤單呀。
日本不是我的主場國,還沒成為日本的治療師的我,跟著爸爸媽媽們一起身在「新住民」、尋求資源的「家長方」的角色,才終於明白,新住民的家長們融入主場國的困難,尋求資源時語言上的高牆、文化上互相理解的種種困難。
於是我開始用中文辦許多關於兒童發展的講座,同時間考取了不需要N1就可以考的日本國家資格──保育士的資格。跟講中文的爸爸媽媽分享育兒和兒童發展資訊,到目前已支援200個以上的雙語、三語孩子的發展,也跑日本保育園幼稚園、國際學校,實際進學校看孩子在學校的表現和老師溝通、調整環境,讓大家都能更理解我們「外國人家庭」的狀況。
當然,除了幫助家長孩子融入外,我自己也要融入日本社會,資格、學歷還是重要的。N1考過後,我也參加了日本的國家資格考試,考取了日本的職能治療師(作業療法士)資格,也去念了早稻田大學院的教育臨床心理所,做中日雙語孩子的發展篩檢實證化的研究。目前在日本是以自費方式接受家長的發展及育兒諮詢,和孩子的各項發展評估(大小動作,中日文語言發展,認知,情緒社交能力。)的評估。
什麼是職能治療師
職能治療師的工作內容簡單來說我們就是兒童各項發展(大小動作、認知、社交、情緒發展等等)的專門家,我們透過「玩」來促進孩子各方面能力的發展,讓孩子生活適應得更好!「職能治療師就是能幫助孩子全部發展的老師!」當時在台灣工作時曾聽過家長這樣跟其他家長介紹我們。
由於在台灣的工作經驗,我一直覺得台灣家長的早療和兒童發展知識算是很普及,家長對早療也沒有太多的排斥。不排斥指的是「不排斥上早療課」,我覺得是因為健保便宜、又是專業治療師的課程,真的是不上白不上,還有家長說幼稚園的同學會揪團放學一起去找林老師上課!當然台灣也一樣有診斷標籤化、城鄉差距等等的問題,不過我覺得在我工作的地區家長對於早療的接受度和知識是很不錯的。
而在日本來找我諮詢的家長大概能分成兩個大群,一群是對於兒童發展有一定概念,也認為早療就是要「越早越好」,在1歲半健檢後到2歲間就會找到我諮詢孩子發展狀況。另一群家長是本身一直很擔心孩子的發展狀況,但身邊沒有太多同年齡孩子比較,也覺得雙語的孩子發展慢一點應該很正常,就一直觀察到三四歲再來找我諮詢的家長也很多。
具體來說,來找我諮詢的家長的內容大多是,「小朋友已經2歲了還不會講話,是因為孩子身處日文中文雙語、多語環境而語言混亂嗎?還是孩子本身就是發展遲緩(発達障害)呢?」,或者是「孩子被日本保育園老師說沒辦法跟上團體活動,被建議在家只跟孩子說日文,這樣是對的嗎?」等等。看來在日本的育兒還要加上「雙語環境」這個看似會影響孩子發展的重要環境因素。而「多語言環境」真的會讓孩子「發展變慢」嗎?多數的研究顯示答案是「並不會」。孩子不會語言混亂,更不會因為多語言環境而比較慢才開始說話(發語)。
我自己的經驗是,假設孩子最主要的照顧者的母語是中文,平時都對孩子說中文的話,孩子的中文理解和表達就必須要跟同年齡的中文單語孩子差不多。但很常看到的是,孩子到兩歲半不管中文或日文都只會說幾個單詞,那麼孩子本身是「語言發展遲緩」的可能性就很高。這時我們再看孩子其他領域的發展後常會發現,孩子的大小動作、認知和社交發展也都有落後的情況,也就是孩子本身就是發展比較慢的孩子,並不是雙語環境造成的!
非日文母語的家長該在日本如何面對小孩子的發展問題?
日本是世界上少數的「單語」國家,不論現在日本有多強調「多樣化、多文化、多語言」,事實上在日本不會說日文生活還是很受限制的。尤其是有孩子之後,不論是孩子的發展問題,保育園的適應、融入日本媽媽友的圈子、和老師的溝通等等,「只能用日文」去適應、尋求(早療)資源這件事,其實對我們這些外國人來說是很困難的。
其實換個角度想,在台灣也是相同的情形。生活、早療資源也一樣以中文為主。我在台灣工作時其實接觸到許多的新住民家庭。但當時,新住民的孩子在我的教室內無法遵守規則或是對指令沒有反應時,我總是會卡在這個新住民孩子的「中文」到底「聽不聽得懂」上面,而去忽略孩子可能有自閉特質或是其他動作或認知發展問題的可能性。例如孩子的人際互動的問題,可能是由於他缺乏眼神接觸的特質問題,而不是「中文」的問題。但當時我只單純覺得孩子得先「把中文學好」才能融入幼稚園生活、聽得懂老師在說什麼,完完全全沒考慮過新住民媽媽的母語、孩子的第二母語的發展、和她們的社會文化背景、對早療的理解,先入為主的戴著「外國人」的眼鏡去理解孩子,忘記了身為職能治療師的本份,沒有把孩子的「發展」看清楚。
來了日本後,變成相反的立場,陪著家長孩子一起去找日本的醫師做發展評估時,被說「不要再跟孩子講中文了」、「雙語本來就比較慢沒關係的」時,完全能明白為何日本的專門家會給這樣的建議,因為曾經我也是這樣給新住民媽媽建議的。也讓我徹底反省,這些建議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實證」到底在那裡?日文(中文)當然重要,但太強調孩子的語言能力,會漏看很多孩子、家長真正困擾的地方。
以前在台灣工作時很在意自己的治療活動設計得如何?感覺統合的運動遊戲關卡有不有趣?看起來炫不炫?看孩子時在意孩子的發展有沒有跟上各項里程碑,跟其他同儕比起來如何?現在來到日本後,我在意的是一個一個孩子本身的個性和特質,家長和學校老師對孩子的理解,環境上的支持能做到什麼程度來幫助孩子生活適應得更好!
老實說來日本後一開始常把「我們的孩子不要在團體裡看起來太過突出,盡量能跟著日本孩子們行動」當作目標,也一直努力地去理解日本的文化,理解保育士在想什麼,想要我們家長做什麼?
尤其會在幼稚園或保育園現場出沒的日本小兒職能治療師本來就很少見,能直接接受家長諮詢的日本治療師也很少,再加上我是外國人,一開始跟日本的老師們溝通時都會擔心自己是不是很沒有「常識」。但現在會覺得外國人這個標籤「很酷!很好用」。常常跟老師或學校討論或建議時,都會想說「雖然有點不符合日本文化的樣子,反正我是外國人!就試試看、問看看!」發現也因為這樣殺出一條血路!持續不斷的嘗試溝通,互相理解也許是克服語言障礙最重要的關鍵。
若對早療有需求或是疑問的話可以透過官方LINE帳號與我預約育兒發展諮詢,或是追蹤我的instagram看更多雙語兒童發展和日本育兒分享。 希望不久的未來,在日本的外國人爸爸媽媽們遇到育兒上的煩惱、發展上的疑惑時,可以很容易的找到人尋求協助。我也會用兒童職能治療師的身分在日本的早療體制繼續殺出新的路!